沉默。
宋隽言开口:“大哥现在有空吗?”
阮文华汹汹跟上来,“你又要做什么?”
宋隽言瞥了一眼阮文华,“我劝你不要过问。”
目光里不过几分凉意。
阮文华却是一噤,背后宛如水蛭爬过。
宋廉明起身,“去书房。”
阮文华:“廉明……”
宋廉明看向温屿安,“不好意思,我先失陪一下。”
温屿安:“宋先生您有事,您先忙。”
两人上楼。
宋满与温屿安坐下。
阮文华怕温屿安觉得被怠慢了,赔笑道:“晓得你过来,廉明特地等你了好一阵儿,倒是巧了,你一来,他就有事了。”
温屿安道:“宋先生日理万机,是我叨扰了。”
阮文华笑:“我们一向看重满儿,你来是为了谈满儿的亲事,哪里会觉得不叨扰。”
上楼的脚步一停。
宋廉明回头。
宋隽言站在背光的暗处,轮廓五官皆被隐没,只一双眉眼格外黑沉。
沉到不知名的尽头。
其心,已空
半敞的窗帘,射进金黄的太阳光,在那一线天幕里飞着细小的灰尘。
像某个盛夏渴睡的午后。
昏沉中,只听到汩汩的水流声。
宋廉明捧起盏,刚要喝。
对面坐着的宋隽言突然道:“王士禄你认识吗?”
宋廉明一顿,“不认识。”
随即吹了吹茶面,眼皮都没掀,“你找我就是这件事吗?”
“不全是……那王士禄以次充好,用了烂水泥。”
宋隽言手指敲着桌面。
敲一下,顿一下。
宋廉明的心脏也跟着跳一下,停一下。
宋隽言:“隧道撑不起,垮了。”
话戛然到了这里。
宋廉明硬生生灌了自己一口茶,咽下去,“既然这人徇私枉法,你按规矩上报就是。”
宋隽言点头,“我上报了。只是——”
话,又停住了。
奇怪!地暖好似开过了,一蓬蓬热气蒸腾,热得宋廉明烦躁,他一边扯开领口,一边道:“你要说就一气儿说完,别这样吞吞吐吐。”
宋隽言笑,“那王士禄是个汉子,上头的人审查了三天,都没套出什么话。”
宋廉明神情明显一松。
宋隽言注视他,“不过,就跟这茶一样,第一碗最深最浓,往后色香味递减,到最后藐藐如白水。筛不出来,那就证明是更上头的人。”
宋廉明盯着茶汤里映着的那双眸。
一层层涟漪。
一层层破碎又凝结的杀意。
‘叩’的一声。
宋廉明回过神。
抬头。
是宋隽言点燃了一只烟。
宋廉明沉声,“这是书房。”
宋隽言咬着烟,烟雾盘旋而上,盖住了眸底的深色,“我提神喜欢用烟,不喜欢用茶。”
像是说什么。
又像只是在说一件平常。
宋廉明眼角急剧抽搐,“父亲才死多久,你就急不可耐想骑我头上来了?”
宋老爷子早年抽旱烟。
老了肺不好了,便开始养生,不许家里有烟味。
即便是宋廉明在书房来了烟瘾都得忍着。
所以书房里也不备得有烟灰缸。
宋隽言掸了一截烟灰进茶汤,“大哥觉得我有吗?”
宋廉明一怔,没反应过来,“你说什么?”
宋隽言又吸了口烟。
火苗急速燃烧、膨胀的一霎,对面宋廉明的焦灼、恐慌,清晰可见。
宋隽言迟迟道:“我刚才说,大哥觉得我有吗?或者,大哥觉得我能吗?”
宋廉明背脊猛地发寒。
骤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。
是已经查到?还是已经怀疑?
“你……”宋廉明嗓音颤抖。
宋隽言蓦地起身,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,就不打扰大哥你招婿了。”
说着,将烟丢进茶汤。
一阵‘滋滋’响。
熄灭的火星上,是宋隽言的笑。
玩味的、深意的。
宋廉明倏地起身。
起得狠,不察带翻了杯子,一线线茶汁从桌上往地上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