斤计较,普通人的工于心计,普通人的未雨绸缪……
但这没什么不好,这种计较让王裕章感到放心。
普通的软弱让人相互理解,如此才能相互信任。
“不如就现在?”王裕章看了看天色,“我们直接去最近的一家分号里论论这件事吧。”
柏灵双手击掌,从座位上轻轻跃下,“好!”
……
宋府,年迈的宋伯宗还穿着早晨在内阁议事时的官袍。
他静静地坐在院子里,抬头望着持续往西南方向坠落的彗星。
钦天监那边给的消息是——这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白芒星至少还要在天上挂半个月。
而今日一早,建熙帝下了罪己诏。
那诏书里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?
宋伯宗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——“天道不远,谴告匪虚,万姓有过,在予一人。”
他冷冷地笑了一声,皇上真的会觉得这天下的大错都只在他一个人肩上吗?如果真的是,那今日一早,吏部也不会突然被立成了靶子,所有当初明里暗里为宫里做的事,忽然就变成了宋伯宗一人的横纲独断。
宋伯宗完全明白——事情在起变化。
弥留
转眼间,日子就到了五月初八。
这天夜里,柏灵有些不安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。
她今日也如同往昔一般起了个大早,在十四的陪同下,进宫去探望太后。
然而,今天宫门的守卫没有让她进门。
据侍卫们说,这是慈宁宫里传出的亲令,太后今日谁也不想见——包括柏灵。
柏灵将信将疑地折返,在送她平安到家之后,十四立即独自进宫去了,柏灵则待在家里等消息。
而此时已经过了戌时。
如果按照太后一贯的作息,如果一切如常,那么她这会儿应该是已经睡下了。柏灵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打更声,心中的忧虑一点一点爬升。
韦十四还没有回来。
柏灵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会儿,又干脆去客厅里等。那张大得可以睡人的饭桌,此刻正堆满了明日要送给宝鸳的贺礼。
这里面有许多是前几天王裕章专门帮她一起挑选的,每一样礼物都有一个说法,一整套吉利话说下来,添置的贺礼就足足堆了半人高的位置。
按王裕章的说法,五与九都是单数,而婚礼的吉时讲究成双,因而,会挑这种日子成亲的人并不多。
所以,一般遇上定了这种日子的人家,那通常是两人的八字都很特别,两家人合来合去,发现能一年之中定下的日子只有那么几天,才会退而求其次,找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把婚事给办了。
这方面的事情柏灵并不懂,她也只是一路点头,听着王裕章如同百晓生似的介绍着周人的风土人情。
在他的建议下,柏灵已经托了专人去送礼——明日一早,就会有人到柏家的院子里来,帮她把这份厚礼载去孺子路的高秀才家,漂漂亮亮、风风光光地把一车的礼和说法全部带到。
柏灵轻轻抚摸着锦盒的绸缎,心绪渐渐变得宁静。
如宝鸳这样既有主意,又肯做事的女孩子,不管嫁去谁的家里,都能把一整个家挑得很好吧。
屋子里没有点灯,柏世钧和柏奕都已经睡下了,柏世钧偶尔会有鼾声,但打了两声又会平静下去。
里间又传来柏奕翻身的声音。
柏灵轻轻推开了一些礼物,露出一个空白的桌角,她侧身靠在了上面,静静地等候十四带回的消息。
……
朦胧之中,她好像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。
“柏灵……”
这个声音带着一点点鼻音,好像覆着哭腔。
好像是十四的声音。
柏灵有些恍惚——这是在做梦吗,她梦见十四在哭泣。
“柏灵,醒醒。”
柏灵睁开眼睛,屋外的月光在屋子里撒下一层清晖。
韦十四半蹲在自己的面前,月光将他的银发照得雪亮,却让他阴影中的面孔变得更难分辨。
寂静中,柏灵似乎听到韦十四竭力掩抑的鼻息,她有些不确定地伸手去碰韦十四的脸。
在触碰的一刻,她的眼中随即布满惊疑——十四的脸上还有冰冷潮湿的触感。
柏灵完全清醒了过来,“你怎么了?”
“跟我……去一趟慈宁宫吧。”韦十四压低着声音说道,“太后,想见你。”
是夜,韦十四又一次带着柏灵在平京城的夜空下跃升前行。
然而这一次,柏灵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韦十四的不同——他今晚的脚步不再像从前那样稳妥轻盈,几次都差点从枝桠的边沿跌落,甚至引起过一队巡逻卫兵的觉察。
两人在一处幽暗的屋檐下藏匿了许久,才勉强躲过了搜寻。
“你还好吗。”柏灵轻声问道,“要不要先休息一下?”